五五四 新岁重逢(六)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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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凤鸣与她对视片刻,忽笑了笑:“没有。我从不认为——凌夫人与我有仇。”

苏扶风便保持了沉默。当着刺刺的面,她并不想与沉凤鸣展开这个事关二十年前的话题。沉凤鸣已经叹了一口:“刺刺说得也不错,我无凭无据,全是一己推论而已。凌公子当然是与此无关,凌夫人当年与黑竹虽然据说是不欢而散,但好像‘不欢’也仅关乎俞瑞俞前辈一人,而且夫人一向关心君黎,倒也并无理由趁他不在反去摧损他的黑竹会。只有瞿前辈——我自不是说他必与这事有关,只是我实在对他了解颇少,不知他过往旧事,也不敢言深悉他的为人,只好冒昧前来,想多得些实证——最好是能推翻我这般妄论的实证,免得我‘疑神疑鬼’。至于你们三人何者金牌与我这块最为相似,这倒也算不得什么证据——凌夫人都不知道放哪了,便算是瞿前辈拿去用过,想必你也不知。”

苏扶风伸手掠了掠头发:“那你想听些什么‘实证’?”

“比如——”沉凤鸣眼神转动,“瞿前辈今日用来运酒的这架马车,是才新赁来的,还是——早几天就在了?”

“刚来的。”苏扶风道,“不过——从哪弄来的,他可没说。”

“他这些日子,一直都与你们住在这武林坊,不曾外出过么?”

苏扶风笑指门外:“他现在就不在,你却问我他是不是一直不曾外出?”

“我是说——他有没有特别的朋友,经常需要出去会面?”沉凤鸣道。

“算不得经常,但偶尔出去一趟,总也不奇,至于是见朋友还是去做别的,我不晓得。”苏扶风道,“据我所见,大多数应该还是去采找些用具——你也晓得,他一向好弄手工奇技,虽然这些年做得少,可但凡真做起来,为了一件合趁材料,便要跑许多地方找寻比对,有的一时得不到,便得打听消息,都费时得很,若是有些复杂的玩意儿,家里地方小,还得在外头试验,所以他一出门许久,甚至几天半月,也不出奇。他若愿意说一声便说一声,就算不说,也没什么。”

“你们也不问?”

“问什么。”苏扶风道,“瞿安又不是五五,做些什么还消我管,出门还消我担心?”

“……你们这一家还真怪。”

“怪么?”

“上回见到瞿前辈同五五之间,倒还很是亲热,怎么好像——嗯,反同凌公子与你,像是有些疏离。”

苏扶风轻轻笑了笑:“如果你的父亲把你从小就带去黑竹会那般地方,然后在你五岁时便一走了之,留下你一个人在一天天的你死我活里长大,你肯定比他们还疏离。”

“那倒也是。我爹那时还没这般对我,我已经当他是个陌生人。”

提及他父亲,苏扶风只好又沉默了。

“凌夫人愿意……再多说说关于瞿前辈的事么?”沉凤鸣将身体倾前了些。“比如——他与黑竹之间,可还留着什么特别的联系?又比如——既然父子这般疏离,为何还要住在一起?”

苏扶风在心里叹了一口。她在任何人面前或都不会愿意有问必答,可沉凤鸣——这个不将她视作仇人的沉凤鸣——她终究觉得自己欠他一些什么。

“父子虽然疏离,但总还是有个母亲在。”她开口道,“你——该也明白的吧。”

“我正好奇。好像——很少看见凌公子的母亲露面,有时我都不知她到底是不是住在一起。”

“她身体不好。应该说——是精神不甚好,这些年常常忘事,忘起来连人都不认识,甚或还会想象一些子虚乌有之事,有点像癔症,多年访医未愈,反而日渐沉重,只有偶尔片刻清醒,所以不大见客。凌厉虽说与这双父母都不大亲近,但总也不能丢下这母亲不管。”

“她是什么身份来历?”

“这你倒不必生疑。”苏扶风道。“她不会武功,也不是江湖中人,原本是个官家小姐,大约只能说——这一辈子都是给瞿安耽误了。说来也不好听,这种事大概当真是父子相传,瞿安同凌厉,年轻时是一般的荒唐,也不知毁了几个女儿的前程。若似我这般江湖里出身,本来也没什么家世背景,倒也罢了。可若像她这样,年轻轻丢了清白名声,从此再回不去原本的日子,那便苦了。你想想,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,没成亲就大了肚子,给家里赶了出来,但这孩子的爹人影都不见,她还能把凌厉养了几年才丢下,都算好的了。瞿安呢,那会儿恐怕只十六七岁,回个头就忘了,要不是过了几年接了件任务赶巧在那县城里头,想起来还有过这一段风流旧事心血来潮去打听了下人家,只怕都不会知道人家给他生了孩子。总算他一直是俞瑞的得意弟子,那时候在黑竹已经很有些地位,所以找到凌厉带去黑竹,俞瑞也没说他,还替他教导凌厉。但凌厉才五岁,可不知道这个黑竹金牌是自己爹,只天天听俞瑞夸奖,便将他视若神明偶像,我认识他的时候,他都十多年没见到瞿安了,还一口一个‘瞿大哥’地提起他。若瞿安当真只是他师兄不是爹,恐怕他们之间今日反不会这么僵。”

这段往事,沉凤鸣在黑竹会里也曾听过一点风影,虽没这般细致确实,倒也大差不差。反是刺刺听了难止惊讶,掩口不言。

苏扶风接着道:“凌厉至今当了面都不大叫得出这个‘爹’字来,倒是他母亲——他虽然不大记得了,但好不容易找到之后,还是肯叫一声‘娘’。本来我们是不必与瞿安生活在一起的,只不过——凌厉的母亲,旁的人都不怎么记得了,唯独对瞿安一直念念不忘,有瞿安在时,她身体精神便都好些,所以凌厉那时候多少算是求着瞿安,才将他留下来的。他其实也想试试——天长日久,与这带了些隔阂的爹能不能释下旧怨,不过看来,完全相处融洽还是太难了,最多也只能‘相敬如宾’。”

沉凤鸣犹豫了下,还是问出口来:“江湖上传说瞿安曾是朱雀之‘男宠’,这是真的么?”

苏扶风于此也沉默了片刻,方道:“就我当年在朱雀山庄所见——应该,是真的。朱雀待他的确很是不同,但瞿安似乎——于此并不情愿。”

“所以他恨朱雀。”沉凤鸣接话,“没一个男人——若非出于自愿——能忍这般屈辱。”

苏扶风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刺刺,似乎不确定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说起这个话题合不合宜。沉凤鸣当然明白她的意思,可是此刻,他亟望一个答桉。

“假如制作假令这件事与瞿前辈有关,我只是说假如,”沉凤鸣道,“那么他可能是因为恨朱雀,所以对朱雀唯一的弟子君黎也生了恨意,对此刻属他的黑竹自然便有了想法。反正他与凌公子和夫人你们二位也并没那么亲近,即使知道你们与君黎关系颇深,也不必太在意你们的感受。”

“这是不是太迂回了?”苏扶风道,“以这层关系来解释——你不觉得远了些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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