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.第十八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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临近傍晚。

晚霞飘散, 须臾间, 黄昏在夜幕来临前保持沉寂、幽幽地注视着缅北这片难以平静的土地。

南渡河畔,封闭的村寨遗世独立, 任凭谁登高放眼望去,墙头、屋脊、树顶和街口都被头顶那一片银灰色的暮霭渐染上了一抹孤清的白。

……

周觉山在一楼冲了个凉水澡, 他赤-裸着上半身,简单地擦拭了两下, 弯腰,抽起一条毛巾上楼。

鞋面的褶皱跟随着他沉稳的脚步一顿一紧。

在思回头。

周觉山停住。

两道视线恰好撞在了一起。

“……”

周觉山瞳孔骤缩。

在思蓦然站起, 后退,她惶惶地靠到了墙上, 把手机藏在了背后。几秒钟内, 她脑海里有无数种想法交织在一起, 让她无法轻易地判断, 她现在脑子很乱。

周觉山暗骂了一句, 重力地踹了一脚门框。他快步上前, 语气还算平静。

“给我。”

他将两臂撑在了她的耳侧。

在思害怕地摇头。

“别逼我动手。”

他要他的手机。

在思紧抓着不放, 用尽全身地力气抵住他。“你到底是谁?你怎么会认识赵骏?”

赵是在思原本的姓,她父亲过世之后她母亲后来有改嫁。俞是她养父的姓。但是她生父的名字是刻在烈士碑上的,哪怕她那时候还小,那她也记得清清楚楚。

周觉山掰开她手腕,拿回手机, 冷冷地看她一眼。“你说的那人是谁?我没听说过, 我也不认识。”

他转身就要走, 在思连忙抓住他手腕,他将她甩到床上,在思从床上爬起,快速地越到他面前,伸开手臂,堵住了门口。

周觉山扶额,恼火,他反手用手臂扣住了在思瘦弱的肩膀,将她重力地压在了一旁的衣柜上,眼睛死死地盯着她。

“你tm想干嘛?”

在思咬唇回望着他。

“我要知道真相。”

他以前瞒她可以,骗她也可以。这都无所谓,毕竟立场不同、身份不同,她也没有资格和地位一定要逼他去说些什么。可是现在不同,她想不通他怎么会在衣服的内夹层里藏一个手机,他又怎么会认识她父亲,这一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,她父亲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吗。

“你知不知道我生父叫赵骏?”

说话间,她眼眶湿了,眼睛也红红的。

她还记得,早在周觉山发现她是战地记者的时候,他就曾经说过——他说他如果想查一个人简直再简单不过,五分钟之内,她这一生所有的资料都会瞬间呈现在他面前。

那好,假设他已经查过她,那他应该知道,她生父叫赵骏,是中缅边境的缉毒警察,在她六岁的时候因公殉职,这些东西在她的档案和履历里写的清清楚楚……

周觉山不以为然。

他一把捏住在思的下巴,十分漠然地直视着她。“这位小姐,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,好,我承认,我认识赵骏,但是我手机里的这个人跟你没有半点关系。”

周觉山推开她。

在思被摔坐在了地上。

她望着他的背影,没有再追他,周觉山推开房门,临走前,眼角无意地一瞥,一抹银白色的亮光闪进了他的眼底。

在思流着泪,正坐在角落里,她手里捏着他前些天留给她防身用的那把军刀,她手有些抖,刀尖锋利,刀刃紧紧地抵着自己纤细的脖颈。

周觉山顿住。

忍不住又嗤笑一声。

他干脆不走了,关上门,背靠着门板,从裤袋里随手掏出来一根细长的香烟,手里的打火机打开了两次,不太好使,他又走到桌边,从抽屉里抽出两根陈旧的火柴,随手划开,用手心挡着风,将一丛幽亮的火光挪到了自己的面前。

须臾间,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,一丝淡淡的烟味飘散开来。

他夹着烟,坐在桌子的边缘,随手扑落了两下还未干透的短发,眼睛望着窗外,一瞬不瞬地看着楼下那群还在嬉戏的孩童,淡淡地开口道。

“你tm有什么资格威胁我。”

她的人是他的,命也是他的,自从他和她认识以来,他前后救了她多少回。退一万步讲,他可以不计较这些,那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跟他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女人而已,连床都没上过,还整天千方百计地想着要离开他,她为他做过什么?又能在他心里有多少分量?

在思垂眸,将刀握得更紧,她知道她这样拿性命威胁人是很卑鄙,但是她别无选择,这也都是他逼她的。

她很冷静,极度地冷静。

她捏着刀,手还在抖,但她并不害怕,她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远比这让她更加煎熬,死亡有时并不比活着可怕。

她将刀尖扎进了自己的皮肤里面,一滴鲜血顺着刀尖缓缓地滴落出来……

“我只想知道那是不是我父亲……”

“我早就说过,你好奇心不要太重。我的事你没必要知道,除非你死了我倒是能考虑考虑。”

他心烦,将烟也扔在一旁,侧头瞥她一眼。

空气凝滞。

房间里也静默了一瞬。

她举起刀,刺下,却被他跳下桌先一步拦住。

“你是傻吗。”

他有些紧张地盯了她一会儿。转念,掰开她手心,将刀踢到了远处,“你要是真死了,那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意义?”

在思望着他,浅浅地微笑了一下。

“我就知道,你不会不管我的。”

两个人距离很近,气息也交织在一起,她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,片刻后,她闭眼,软软地靠进了他的怀里。

男人的怀抱很温暖、很结实,她虽然一直都很怕他,但是有他在的时候她还是会莫名地安心。

如果换做是以往,她从来不会对他这样主动靠近,周觉山察觉出不对,他蹙眉,低头看她。

“你怎么了?”

他语气温柔了一些。

在思摇头不语,她睫毛霎动,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,嘴唇却越来越白,呼吸也越来越弱……

周觉山瞬间反应过来。

他掀开她上衣,一把十厘米长的拆信刀正扎在她的腹部,一股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体里流淌了出来……

他瞠目,怒火直烧,抱起她就往楼下狂奔,不禁破口大骂。

“你tm疯了是不是?!”

在思安逸地闭着眼睛,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里,“我……如果没死……你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好不好……”

她没扎在致命的部位,只是留一点血,应该不会死的。

周觉山顾不上那么多,“你给我闭嘴,活下来再说!”

他用脸贴了一下她的额头,疾步跑下楼,急速闪过的身影惊动了一整条街的哨兵和巡逻兵,沿街的士兵纷纷探头看过来,村民们也在纳闷是怎么一回事,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途径的楼梯和街头巷口,村里的小孩子被他吓得大哭小叫。

陈医生正在村口的竹棚里检查伤员的情况,他刚打开医疗箱,听诊器还没有拿出来,身后,周觉山突然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跑了进来。

他赤-裸着上半身,头发还湿着,浑身是汗,腹部和裤子上沾满了新鲜的血痕,连鞋子在路上都跑掉了一只。

……

谁也没见过周觉山这么狼狈的样子。

冯连长正巧也在,他拿起板凳凑过来看看。

“团长,这……”

“救人!瞎吗!都tm给我让开!这女人今天要是死了,我就让你们挨个去地雷区给我走一遭!”

“……”

整个竹棚的人霎时间四散奔逃,连瘸了腿的汤文都跑得一溜烟儿的快。医务组的人留在原地,一个个面面相觑,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。周觉山把人平放在了最近的凉席上面,陈医生连忙交代几个护士准备麻醉药和手术刀。

在思面无血色,周觉山转身要退出去,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叫住他,有气无力。

“等等,你……”

刚刚的事情,他还没答应她呢。

周觉山回过头看她,她衣服上现在全都是血,眼角流着泪水,脸色苍白如纸,一袭乌黑的长发掺杂着汗水和血水凌乱地散落在旧色的凉席上面。

女护士们很快地动作起来,迅速操作,在竹棚附近挂上了一圈医院专用的隔断帘,周觉山眉头紧锁,在思还定定地望着他。

陈医生要准备消毒了,他想了想,婉转地提醒周觉山道,“周团长,你留下也帮不到她的。”

周觉山点头,他明白。

骤然,他走到在思身边,用力地捏紧了她的手。

“好。”

他说。

他会告诉她的。

……

手术开始。

周觉山并没有走远,他双腿跨开,手肘搭在两条大腿上,身体前倾,就坐在竹棚旁边的大树下等她。

整整两小时过去,这段时间异常漫长且煎熬。

正值傍晚时分,村子里都开饭了,炊烟袅袅,香气扑鼻。部队里的炊事兵一直绕着周觉山转,眼见着团长不动声色,他们想了又想,没敢开火,最后一人发了一块压缩饼干和一份单兵自热食品当做晚餐——凑合吃吧,团长都不吃饭,他们还哪有脸吃什么好的。

天都快黑了,竹棚里开始架灯,汤文从村民的家里端了一碗鱼汤过来。

“团长,多少喝点。”

周觉山沉默,没有反应。

汤文看不下去,他虽然学历不低,但骨子里仍旧是缅甸男人的封建思想,“团长,那不就是个女人,有什么大不了。我们对她仁至义尽,这都是她自找的,她就算真死了那也跟我们没有关系……”

竹棚里,陈医生恰好出来。

周觉山猛地起身,将面前的汤文推开,大步走过去。

“怎么样,严重吗?”

陈医生摇头,摘下口罩,“她运气很好,伤口虽然有点深,但没伤到内脏和肠胃。我给她做了修复,输了点血,术后多注意休息,过两天就没事了。”

竹棚里,护士们慢慢地撩开了隔断帘,床上的女人麻醉药效还没过,她戴着呼吸面罩,闭着眼睛,一动不动,睡得还算安稳。

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显示一切正常,周觉山沉下一口气,他刚刚收到通知,前线还有任务要处理。

他叫来康嫂来替他照顾,带着几个军官走了。

术后的第十五分钟,在思被医生唤醒,她感觉不到疼,似乎是麻醉的药效还没有消退,几个年轻的士兵将她抬回了竹屋的二楼,她依旧很困,很快,她又睡了过去,康嫂守着她,寸步不离。

一整夜,晕晕沉沉。

在思嗜睡得不行,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,她才再度睁眼,真正地醒来。

窗外,天阴沉沉的,细密的雨线连成一片,雨声簌簌地不停,房檐下,淅淅沥沥的雨滴汇聚在一起,滴落进泛着暗红色的土壤里。

下雨天,气温偏低,空气中透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,窗外,一股凉风吹过,她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。

她有些冷,手脚冰凉。

在思轻轻地动了动手指,想要去抓手边远处的被子,她碰到了,刚用力抓了一下,便感觉腹下一阵疼痛,像针扎闪电一样的刺痛,火辣辣的。

“……”

周觉山刚好上楼,他瞳孔骤缩,快步过来,关掉了正对着风口的几个窗子,又看看她,将床尾的被子抻开盖在了她的身上,“还疼吗?”

在思咬唇,轻轻地点头。

他脱掉鞋子,坐在她的身边,将人轻轻地挪到了自己的怀里。

“医生说半卧的姿势能好一点。”

术后,麻醉会抑制呼吸,引发呼吸梗阻。这里到底不是医院,没有能折叠并调整角度的病床,周觉山用自己当枕头,让在思靠在了他的身上。

疼痛感渐渐消去,在思舒服了很多,她侧头看看他,男人一动不动,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。

他看起来脸色有些差,眼底泛着一圈淡淡的青色,粗硬的胡茬也冒出来了一点。

“我以为你是去休息了,才让康嫂来照顾我。”

在思昨天被医生叫醒那次,没看到他在身边,本来还有点失落来着,这样看来,他一脸憔悴,更像是一夜没睡,半点没有睡过的痕迹。

周觉山捏了捏眉心,枕着一条胳膊,“前线出了点状况,跟政府军谈了个通宵。”

他虽然是个正团职的长官,名义上只需要负责指挥作战即可,但实际上自从他来到这里,南掸邦军内部根本就没有可靠的能够负责谈判交涉的专业外交官,整个内部乱得跟一锅粥一样,打得过就硬上,打不过就乱跑,再不济就被人抓着谈判签各种不平等的协议。

在缅甸,这似乎是每一个少数民族独立武装部队都会面临到的一个问题,缅北的军事力量太多,南掸邦军近两年又急着扩张,野心跟不上实力,骨子里全是问题。

在思蹙眉,若有所思。

周觉山忽然低头看她一眼,“你饿吗?”才想起来,她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。

在思轻轻地摇头。

没什么胃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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