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惊波骤打荷 亮剑为红颜(一)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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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旻的表情在瞬间有了极细微的变化,尽管他极力克制让这样的情绪波动表现出来,却还是被一直在观察她的闻说察觉。作为跟在玄旻身边十多年的护卫,闻说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情形代表了什么,可如玄旻那样的性格,这种被克制的情绪究竟是好是坏,连她也不敢确定——他并非生而无情,却已经做了十几年冷情薄性之人了。

玄旻回到王府后就一个人在书房中待了很久,闻说也就在房外守了这些时候。当他终于开门出来时,闻说只是对此表示了暂时的安心。主仆两人心照不宣,一个去了灵徽居住的偏苑,一个则继续暗中保护。

此时夜色已浓,月光却不甚清亮,蒙蒙地照了满园,仿佛罩了一层薄纱,让眼前所见都变得暧昧不清。玄旻行至偏苑,发现灵徽正独自在园中跳舞。

月下白衣广袖翩然,裙裾在晚风中飘动,看来犹如降世仙子,然而她今夜舞姿不似往昔灵动飘逸,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为沉重之物所扰,看来令人心生恻隐。

没有乐音相伴的舞蹈再加上这满腹愁绪的舞者,也就令如今月色也随之哀伤起来,更因这薄光侵染,庭中花草也显得凄迷萧条了。

玄旻看着那最终定格的身姿在夜风清月下停呈现出浓重的伤痛,灵徽最终颓然跪去地上,一并传来痛苦压抑的哭声,凄凄切切。

自从太后寿宴归来,灵徽便一直难忘景杭的死,那样满是鲜血的画面将她的思绪侵占,连同旧时的记忆一起被挖掘出来,时时刻刻敲打着她心中原本对生命的敬畏,然而如景杭那样一个恶人,她又为何要去怜悯?

过去的五年里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报仇复国,可当她真正手刃了仇人之后,除了当时刹那的快/感,便只剩下源源不断地自责与慌张。她曾与死亡那样接近,灵南的死,简宁的死,洵江城里那些梁国旧部的死,她以为她已经能够面对,但当她亲手制造了死亡的时候,她仍旧会不知所措。那一刻所谓的勇气源于仇恨造成的冲动,但她在那一切之后却害怕起来。

玄旻给了她五年的时间让自己变得冷酷起来,她也以为在彼此的针锋相对里,她有了改变,但其实她依旧那样软弱,报仇不过是她用来苟活的借口,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努力都是自欺欺人。

在感受到有人走近之后,灵徽努力止住了哭泣,缓缓抬起头后,她看见了玄旻因为背光而被隐没在月色中的面容,依旧没有表情,依旧在对一切的不以为意里透着对她的鄙夷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无能,就好像过去五年里他化解了她每一次的刺杀之后那样,丝毫不为她的行为有半分情绪的变化。

玄旻这样的眼神让灵徽愤怒又恨极,她忽然拔下发间的钗刺在玄旻颈边,出乎她意料的是,这一次,玄旻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动作。

她的难以置信跟他的镇定冷俊在夏夜的风中纠缠在一起,灵徽握着钗的手开始颤抖,内心对眼前这个人的恨正在她的内心掀起惊天海浪,面对他的不作为,她其实可以果断地将钗刺进他的咽喉,就跟她当时直接将匕首插/进景杭的胸口一样。

颈上已被刺出了血,玄旻只是漠然看着已经泪眼婆娑的灵徽,用他毫无波澜的口吻道:“是在遗憾你手里的第一条命不是我?”

她在玄旻的引领或者强迫下见证了那么多生命的终结,也最终在他的安排下让自己成了杀人凶手,这样的改变过程正是她一路过来的心路历程,也正是玄旻希望的属于她的成长。

“第一次杀人确实需要足够的勇气,再多杀一些也就麻木了。”她刺在玄旻颈间的钗又刺入的一丝,而玄旻的眉眼却依然没有任何变化,只是抬起手将她不停颤抖的手握住,道,“拿稳了。”

内心对玄旻的痛恨让她极度想要立刻结束这个人的生命,然而心底又翻腾着另一个声音,将她跟他过去的点点滴滴都翻了出来,所有他对她的不屑与冰冷或者是偶尔的温柔,令她将钗刺入他颈上的动作变得迟疑起来。

眼中泪水将视线中玄旻的影像变得模糊,也将她本就不够坚固的意志冲散,灵徽为自己的懦弱而恨到无以复加,但她终究再也下不去手,一把丢了手里的钗后,她哭着坐去了地上,口口声声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?为什么明明报了仇却这样不快乐?为什么当她能够杀死玄旻的时候她却下不了手?为什么她对这个人那么深切的恨到头来却仿佛变了质?

她瘦削的身影因为放肆的大哭而颤抖不止,再也不顾是不是在玄旻面前把自己的脆弱展现了出来,她只是想在这几天的压抑之后彻底地大哭一场,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,否则再隐忍下去,她会疯,会崩溃。

玄旻将地上的钗拾起递给灵徽,道:“你以为报仇只是嘴上说的那样简单?如果连杀人都不敢,杀人之后还要这样自怨自艾,还要报什么仇?你难道不知道你所热爱的梁国,也是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和白骨之上的么?”

“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报仇,现在第一颗首级第一条命已经到了你手里,你总该相信我说的话,也该更没有顾虑地听我的吩咐。”玄旻凑近灵徽身边,充满诱惑地问道,“还记不记得灵淑?”

灵徽的哭声顿时停止,尚还湿润发红的眼中充满惊讶,她睁大了双眼瞪着玄旻,对他的蛊惑满是怨恨,却也通过这样的表情给予了这个问题肯定的答案——她记得,从来都没有忘记。

玄旻拉起灵徽的手,将发钗交到她手中,淡淡道:“如果你已经忘了,我也无所谓,她可不是我的妹妹,不是我的亲人。”

玄旻总能抓住她的弱点,击溃她的意志,哪怕她对杀人有多么深切的不愿,但她也确实记住了在刺入景杭身体第一刀时内心的狂喜。那一刀点燃了她五年来所有的兴奋,尽管之后她为这样短暂的愉悦痛苦了好几天。但那种感受让她念念不忘,在玄旻这样的鼓动之下再次呼之欲出,让她不由地握住了手中的发钗。

玄旻伸手将灵徽脸上的泪痕轻轻擦去,温柔得就好像当日在齐济城中抱住她时的样子。这让灵徽在经历了那一番纠结之后彻底放下了对这个人所有的防备,只是出于本能地将视线凝固在他身上,试图更多地获得他这难得的柔情。

玄旻站起身,低看着还有些出神的灵徽,他们交接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片刻的温和,他仍然眸光清冷道,“你如果觉得活着痛苦,就用你手里的钗把自己了结了,也好早些去见你的父皇,去见灵南跟灵淑,让你的大哥宋适言继续在复国报仇的所谓誓言里挣扎,直到他的死亡。”

墙上的闻说看着玄旻就此离去,再也不顾依旧坐在地上的灵徽,而那白衣女子失魂落魄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,就这样独自在园中待了许久。然后她将发钗上的血迹擦干净,重新戴去了头上,也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,身影清寂,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痛苦与挣扎,就这样无声地回了房。

薄云被风吹来,遮住了月光,庭院中也随之暗淡,闻说看着陷在夜色中的一切,终究只是摇头,这就翻身下了墙,朝玄旻离开的方向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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